凌敬敛眸,淡笑,“徒儿受教了。”谦恭中仍自带一点倨傲。
卜易远终于也露出了笑容,“小徒弟,这是为师教你的最后一课,希望你牢记心底,虽不能传承,也望你能认真的好好的尊重我们深厚的国医文化。”话到最后,已没了笑容,满脸郑重。
凌敬微怔,“为什么?”
卜易远微笑,“虽然你掩饰的很好,但为师又怎么会看不出,你根本对这些桑叶麻根没兴趣。这段时间是我强人所难了,毕竟这事一开始就是我一厢情愿。现在你自由了,小徒弟。”
明日将遍洒在天地间的光芒渐渐回纳入怀,天光不再如最初那般灼烈,却比之前更艳,温柔的打在卜易远头顶,将他华发数尽。他整个人仿佛散了活力,站在余辉中,平添一些苍凉和悲廖,也有一点垂垂老矣的暮态。
凌敬不喜欢矫情的虚情假意,这时被卜易远看的这样透彻,也没什么婉转的余地,只是淡淡的颔首,“谢谢。”
这一声倒是诚心诚意,情深真挚。
卜易远回以一笑,有淡淡的失落,有深沉的怅然。
“我确实对这些没兴趣。”凌敬默然,“但是师父,没兴趣不代表不尊重。而我,也不会做我不想做的事。”
卜易远愣住,凌敬视着他,嘴角绽开一抹极浅的笑。
凌敬专注训练的这段时间,几乎日日早出晚归,正好与他的邻居们时间错开。他们大多都朝九晚五,干着轻便的活,获得低廉的报酬。
出卖毫无价值而廉价的劳动力,他们却乐在其中。
但这日不同,作别卜易远后,凌敬早早的回到了家。
正在小区门口碰到陈太太……以及她的儿子。
理所当然的,陈太太没有认出他,但她儿子——似乎叫陈鸣,却是多看了他几眼,目光敏锐。
“陈太太。”擦身而过之际,少年清越的声音成功使得陈太太定住了身形。
陈太太用她特有的尖锐目光上上下下将凌敬好一番打量,得出结论——有些耳熟的声音,但确实不认识。
“好久不见,您体型日渐丰腴啊。”凌敬微微笑着。
陈太太脸色一变,这种不紧不慢的淡然语调,已然让她认出了这个声音——岳林静那个小杂种,但是……
自上次一役,人口凋零的林家和人口更为凋零的陈家未再有碰面,没有刻意的躲避,只能说命运这样安排。但陈太太自然没少在背后乱嚼舌根子——林家那个大儿子整天阴沉阴沉的,到底缺爹少妈,没教养的很;真搞不懂林老太婆把那个弱智孙子放出来干吗,不嫌丢人现眼吗;林老太婆抠的要死,一毛两毛都要跟人计较……
凌敬虽没有亲耳听到,但一些风言风语还是不可避免的进到了他的耳朵里。
对于陈太太这类自己比谁都没容人之量却时时都要谴责别人心胸狭窄的刻薄之妇,当然不能以常理度之,更不能咬牙忍受将满腹苦水都往肚子里吞。
在陈太太心里,岳林静早已和体型肥壮肤色黝黑性格阴沉没礼貌没教养的小杂种划上了等号,此时骤然见到他顶着如此相貌,纵然觉得这个声音和岳林静相似无比,心底仍不免存疑。
“穿衣风格仍旧这么……乡土,看来是没有听从我的意见添购一面镜子。”
脸色骤然阴沉下来,这几句话,让陈太太确定,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个该死的岳林静,内心不禁大为骇然,为什么,怎么一段日子没见,他就成了这副样子……
凌敬继续懒懒散散语气温和风度翩翩的说着薄情的话,“奥,千万不要跟我说府上有镜子,那可就更加糟糕了。”言下之意,那就暴露了你低俗无比的品味。
然而,比起凌敬的外表,陈太太显然更在意别人对她的评论,而这等扇人巴掌的话也成功的激怒了她。只见她双目圆瞪,两鼻翼快速的翕动着,就像一只气喘吁吁身体宽大的黄牛。
凌敬既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兴高采烈,只是举步想要离去。
“等等。”凌敬望向在长久静默后终于出声的少年,本以为他应当是要批他一顿,以维护自己的母亲,却不料他道:“横平一中,你可以的吧。”
眉梢微挑,“嗯?”
“到时见。”陈鸣说罢,便拉着仍然怒火中烧的陈太太走了。
横平一中,浮都最好的高中,陈鸣这是和他约定了?
凌敬莫名,为什么?
……
被拉走的陈太太十分不情愿,她还没好好教训那个小杂种……忽而就反应过来,猛地转头,欣喜万分,“鸣鸣,你同意要考一中了!”
“嗯。”陈鸣淡淡。
“真的啊,你怎么突然就想通了…不对啊,你对那个小杂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和他约在帝兰都……哎,鸣鸣你走慢点,妈妈跟不上……”
儿子突然想通要去考第一中学,陈太太自然欣喜万分,怒气霎时就散了大半,而说起凌敬,又不禁想起他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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