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了心下也是恼火,怎的一时鬼迷了心窍,抬了这么一个无礼无法的粗鄙宫女入了养心殿。只是表面上风平浪静,皇帝哪里愿意让别人看出自己的恼羞成怒,但私下里早就开始自省起来。
胤禛觉得要说那日为何一时情动看上了这余氏,无非是倚梅暗香,女子诗句,才勾得皇帝上前一览。胤禛这才想起,那日吟着“犹余雪霜态,未肯十分红”的尚不知是何人。而随后便有昆曲入耳,是了,皇帝立刻意识到重点,就是这曲琴挑让朕日日夜夜听着,总能想起往昔岁月,斯人已逝,但幽思却已长存。
皇帝顿时气恼,直接投了笔,在西暖阁窗前站着。养心殿的纸窗已经在除夕之前换作玻璃明窗,外面一干人等此刻是看得清清楚楚。皇帝高声叫苏培盛过来,怒道,“这窗帘怎的还没换上?”
苏培盛是极为委屈,窗帘的事前日才着内务府去办,哪能这么快上来。但此时此刻却只能低头请罪道,“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催。”
胤禛哼的一声,再度回到御案旁坐下,心里想起的却又是胤禩,想着他前世是如何的消极怠工,那一世养心殿的窗帘子就被这人一拖再拖迟迟没有换好。
皇帝愤愤拿起奏折,几日里养出来的平心静气,仿佛一击而碎,而这始作俑者在皇帝脑中寻来觅去,最终可不就是胤禩这个阴魂么。
胤禛只肖这么一想,便觉气冲天灵,而随手打开折子一看,险些给扔了出去。
好巧不巧,正是远在西北边陲的九贝子允禟上来的请安折。当年已经把皇帝气过一轮的“奴才弟”的自称又大喇喇的写在纸上,胤禛无意再看一遍,直接给丢在一边。紧随后面的是年羹尧的折子,开头写了回京述职的一路行程时间,后面却参奏允禟擅自遣人往河州买草、踏看牧地、抗违军法、肆行边地等事。皇帝还没看完,就直接把御案上的东西一把扫了,养心殿里里外外的奴才听到动静只觉得身上皮肉一紧。
胤禛看着周在地毯上的朱红墨迹渐渐晕开,想着若不是这两张奏折的接连提醒,朕几乎已经打算让九贝子终老西宁算了。毕竟在胤禛得知胤禩病逝宗人府的那瞬,心中是惆怅满怀,这一世真真不想再故事重演。
再加之这重来一世,朝堂上已经尽归帝心,那些余孽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却不料,这腌臜之人无论放在何时何地都不能消停,皇帝愤愤的敲着御案,眼底已经染满怒意。心道:既然允禟不愿在西宁安生度日,那这一朝置办起他来岂不是驾轻就熟,如砍瓜切菜一般。
于是,第二日,养心殿圣旨一出,震惊朝野。皇帝不知怎的,突然将九贝子允禟革去黄带子,削除宗籍,改贱名为塞思黑。胤禛这次连命诚亲王、恒亲王酌改具奏的步奏都直接省了,反正这事的结果皇帝自己门清,既然八爷党已经掀不起什么涟漪,那朕就只为泄愤,又何须有所顾虑。
而这消息三日后才传到了消息闭塞的储秀宫。
胤禩这几日来总会叫刘云贵来说说话,决定从此人身上打开一条通向宫外的出口。但这一日却见刘云贵在廊上当差,神情萧索,便主动将他叫到跟前关切一番。
刘云贵在圣祖朝时正是翊坤宫宜妃治下的太监,虽只是在外院当差,只远远见过九贝子,但毕竟得过主人恩典,如今惊闻九贝子被削籍改名,心里还是难受的很。见如今新主子问起,他虽知不便议论皇帝政事,但还是一时难耐向胤禩一五一十说了。但说完之后,却不见主人继续问话,抬头一看,只见主人此刻脸色铁青身体晃了两下才扶着茶几将将坐稳。
“小主,小主您这是怎的了?”别说是刘云贵,就连站在门廊边候着的方若也瞧出了不对劲,赶紧过来扶了主人。
“无事,”胤禩稳了稳身形,抓住方若臂膀,手上却是颤抖,“扶我进去躺一躺。”
胤禩躺在榻上,把周遭人等全部遣了出去,直勾勾的盯着床上帷幔,心如滴血。他自来到这里,心里便将几个弟弟的境遇盘算了一遍,除了老十老十四他比较放心以外,想着如今廉亲王逝去、八爷党不在,老九总不会再落得圈禁惨死的下场,却不料这一切竟然提前来了。
胤禩躺了足足有半个时辰,这才再度起身,叫方若进来,嘱咐她去打听打听敦郡王夫妇可有入宫的迹象。如今再等着从刘云贵那里布出一条通向宫外的消息通道,是来不及了。如若按照前世的记忆,只怕雍正很快就会下旨将老九递解回京,而这条归京之路便是九弟的黄泉不归路。而胤禟恐怕还如前世一般心存侥幸,并未看透皇帝的诛杀之心。所以此刻最能指望上的人,唯有近在眼前的老十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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