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表情?常悦是吧,等她毕业还她一次机会就行了。还有什么要求吗?我现在阶下囚,”他哐当哐当晃了晃手上沉沉的铐子,“没那么大能耐,你要——”
罗小云上前一步,猛然握住他晃个不停的手。“我睡不着!”他不敢看梁朔,眼睛凝视白生生的床单,胸口有如海潮,剧烈起伏。
“行了,出去。”梁朔要挣开他的手,他偏不放,两个人下了死劲扭扯半天。床咯吱咯吱响。梁朔闷哼一声,撕扯到伤口,硬咬牙忍着,愤怒地瞪视罗小云。
罗小云急忙放手。两个人眼圈都跟红色塑料皮筋一样,眨巴眨巴,又硬又脆。
罗小云狠狠闭上眼,再睁开时,又变得深邃坦诚,一腔热爱表露无遗。他控诉一般道:“自从知道你出事,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看不见你,不知道你怎样了。听说你受了伤,往自己身上捅,我害怕,害怕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伤情恶化。我知道你受了打击,你发现这个国家的腐坏程度远超你的想象,你的理想你的坚持与时背行,完蛋了,我怕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一个人受这种支离破碎的折磨,我知道那种滋味!正是因为我知道,我怕……我没办法忍受这个时候不在你身边!钱我还给你,是想——”
“够了,出去!”
罗小云腮帮子露出青筋,僵硬、冷酷道:“我知道你可以忍受我对你冷嘲热讽,可以忍受我不管不顾,但绝对不能忍受我在这种时候这样对你。你忍受不了自己落魄时别人的好意,”他掰起梁朔的脸,四目相对,让他避无可避,“但不好意思,我照顾不了你的心情!我现在没法睡觉,没法工作,满脑子都是你的事。我很谢谢你在我濒临崩溃的时候拉我一把,但我现在这个样子,依赖你也好,喜欢你也好,都是你的错!对不起,我今天非得呆在这里!如果你硬要赶我走,可以,我就在接待室坐着,反正坐了两天也不缺这一天。我会坐到你出去为止。不管你去哪,我都跟着你,你不见我没关系,你也别想摆脱我!”
梁朔一把将人推开。“你疯了!你儿子不管了?”
“不管!”
愤怒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时钟没有声音。医生来换药,敲门进来。
梁朔翻起被子往下倒床上,整个人蒙起来。“随你吧!”
那之后,不管罗小云再用什么口气说什么,梁朔都不再开口了。但他仍然松了口气,至少梁朔没那么决然地要赶他走。
罗小云回去过后,找刘成山和熊诚要梁朔这件事始末的证据。
刘成山当时非常戒备。“你要这些干什么?”嘴上说着你是梁哥的人,那就是我的朋友,但彼此心里都明白,客套话罢了,外人还是外人。
“我要让他振作。我不懂政治,也没法从这方面劝他。哪怕他从感情上愿意接纳我,心里也会被这件事一直困扰……而且,我不能容忍那些让他受伤的人。”
“不是,大哥,他自己捅自己的。”刘成山看他跟看怪物似的。一个设计员,除了和梁朔的关系外,什么都不是。像是一只宣言要啃坏一栋两百层高楼的蚂蚁。“你别胡来啊,搞出事来就是梁朔也保不了你。”
罗小云道:“我明白,所以我会找熊警官帮忙。”如果十年前和罗小云同在一个研究所的人看见,或许会觉得眼熟,这个时候的罗小云就像当时设计实验并一定要做成什么事一样,让人觉得这世上没有他做不了的事。
现在看来,监察署的独立就是个笑话。熊诚这几年一直致力于扩大自己的势力,但在这个国家,用普通正当的方法根本不行,一旦涉及权力交换,又会让自己腹背受敌。这份尴尬,他非常知道。毕竟他们的独立也是施舍的。他们需要时间。
也许那几个寡头早就有这一步打算,当初大开恩典让监察署独立,不过是顺应舆论而已。梁朔案一起,他们迅速抓住机会,将整个监察署送上国家法庭,控告他们结党营私、证据造假等等。等再发酵,“人民监察署”这块牌子就会像柴火一样,被丢进“国家”的大熔炉里。
但现在这份资料摆在面前,这位中年警官有了新的希望。虽然递消息的人是匿名的,但他知道是谁。梁朔案始末、包括他们监察署的问题,都被翻译成英文。大运最近在谋求经济合作,一直因为制度问题受国际社会攻讦。只要把这个发送给加国对口的利益集团,很快就会在媒体铺开,引起国际社会的注意,大运改制必须进一步提上日程。
以前不是没人这么做过,但以前没有这么碰巧的时间,也没有这么碰巧的证据——以前更没有监察署!
熊诚回想那个叫罗小云的男人。“一个典型的普通人。”他还是下了这样的定义。他从他的眼里看不到对政治的关心,对国家前途的关心,他似乎只关心自己。“但普通人才是国家的基石。”
*
罗小云这一次给梁朔带了萝卜炖排骨。梁朔以前到他家吃饭,嫌这嫌那,但能靠他动筷子的频率判断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这时候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借助刘成山的关系,罗小云成了这里的常客。来往已有两个星期,几乎天天报道。
梁朔到一直一言不发,梁鸿骏认为他还在跟自己拧,也来骂过他,没用。遇见过罗小云,通过监控看罗小云坐在床边不停跟梁朔说话,梁朔还是像鬼魅一样,听不见、看不见,不给任何回应,梁鸿骏便没再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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