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正秋顺势起身,他虽然看不见众人的脸,但仍旧将目光扫了一圈,客气道:“承蒙各位记挂,待我们凯旋归来,再与各位开怀畅叙。”
话毕,身边却伸出一只手,不由分说地将他的酒碗夺走。
狄冬青接过酒碗,道:“师父身体欠佳,尚不能饮酒,这次由我来代饮吧。”
没等对方做声,青年人便扬起脖子,将满满一碗酒灌进喉咙。
酒味辛辣滚烫,一阵阵烧灼着他的喉咙。
众人重新落座,践行宴便算是开了,觥筹交错间,说笑声不断。
狄冬青却没怎么说话,他的一只手还扣在卢正秋的腕上。伤痕累累的五根手指箍得那样紧,好像稍稍放松半刻,手中人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第219章 星辰入梦(三)
“冬青。”卢正秋低唤他的名字,被箍住的手腕动了动,“你抓着我不放,我可怎么动筷子。”
被唤道名字的人手上一僵,终于从对方腕上撤开,转而问道:“师父你吃饱了么?我再为你添一些菜。”
“不必了。”
“那添一碗汤吧。”
说罢,他便站起身,舀了满满一碗干丝j-i汤,举到面前小心翼翼地吹,待表面的热气散尽,才推到对方手边。
与此同时,沈昭云也把酒碗推到他的面前,拱手道:“这一碗酒,就祝正秋师父早日康复,等伤疾好了,再和咱们一同畅饮!”
狄冬青点点头,仰起头,喉咙上下颤动,将满满一碗酒吞下肚子。
“狄少侠果然爽快!”沈昭云笑逐颜开,拍了拍手,一旁的梁逍也跟着起哄,又启了一坛新酒端上。
两人皆是豪爽的性子,一人敬罢一人登场,狄冬青来者不拒,如此一杯接着一杯,将浓烈的酒浆当做清水一般饮下。
卢正秋只听到身边的吞咽声一次比一次更响,因为看不见冬青的脸,故而猜不出他此刻的状况,心下愈发焦躁,终于忍不住伸手抓住他的腕:“冬青,你少饮一些吧。”
“我没事。”狄冬青的拳头攥成僵硬的一团,从对方的五指中挣脱。
卢正秋不禁皱眉,他的徒弟从小到大从未嗜过酒,如此豪饮更是前所未有的事。
梁逍似乎瞧出他的心绪,和言劝道:“年轻人嘛,难得开心,便由着他去吧。”
“没错,”狄冬青附和道,“师父的喜事便是我的喜事。”
觥筹交错间,流淌的皆是喜悦。
只有卢正秋能听出他话语中的勉强。
这哪里是开怀畅饮,划过喉咙的不是酒,分明是滚烫的刀,将他割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却没有一丝一毫浮于表面,流露给旁人看见。
医谱的谎言,他没有同任何人倾诉过。
酒席上的宾客没有一个人知晓,就算凯旋而归,他的师父也回不来了。
他是如此倔强,就连痛苦也要亲手打碎,咽进肚子里。
卢正秋想与他谈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祸乱平定后,他先是昏睡了半日,随后便响应姒玉桐的请求,带着遍体鳞伤四处行医,救治安抚伤病,一天一夜过去,两人不曾有机会独处。
卢正秋正在烦恼,一名宫女急匆匆地闯进屋子。
“打扰各位了,狄少侠,那个五溪的孩子似乎又发起烧来,还说嗓子难受……”
“天星么,”沈昭云立刻起身,“我去看看他。”
“我也一同去吧。”狄冬青也从席边站起。
沈昭云先是一怔,随后便抱拳道:“那我也不同你客气了,天星的病,只有你能医,有劳了。”
“明白。”狄冬青点点头,随后又将视线投向师父。
阿瑾见状,立刻凑到卢正秋身边,挽住后者的胳膊:“冬青大哥你放心吧,师父有我们照看呢。正秋师父,你还想吃什么,我给你添。”
狄冬青眨了眨眼,十根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又松开,像是要在这短短的顷刻间,将所有伤口都仔细收敛好。
随后,他便转过身,跟随沈昭云一同离开了院子。
天星的热病是由伤口脓化引起的,算不上严重,但难在调养,狄冬青在天星的房里守了很久,煎药敷药,直到少年人的病况稳定下来,安然进入梦乡,才放心离去。
归来时,夜色已转浓。宴席早已散去,偏院也被殷勤的下人收拾停当,干净如初,好像不曾有人光临似的。
与宾客一齐消失的还有卢正秋,四处不见踪影。狄冬青试着唤了几次师父,始终无人应答。他的心里咯噔作响,好似悬着的弦被一把刚刀斩断,留下一串杂乱的嗡鸣声。
他快步跑到寝殿边,一把推开房门。房中一片寂静,仍旧没有半个人影。
他慌了神,脚底晃了晃,胃里好容易压下的酒意重新翻涌上来,顶得太阳x,ue隐隐作痛。
他把手压在胸前,胸膛中的擂动剧烈而真切,手心沁出一层冷汗。
人在真正记挂着什么的时候,心里是容不下理智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神——这里是皇城重地,卢正秋目不视物,很难一个人走远,就算要出宫门,也会撞见守卫,不可能无人察觉。
他的师父一定还在。
他回到院子里,借着月色在四周搜寻,偏院的构造他尚不熟悉,绕了半圈,才发现寝殿左侧还有一条狭窄的回廊,通向房屋后方。
原来在寝殿背后,还有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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