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瞧得见他漆黑的眼底流淌的是怎样的情绪。楚晚宁说:“我忍心。”
“……”
金光越来越盛,楚晚宁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他虽然只是炎帝木的一根断枝,但许多天赐神木的法咒,他都有些模糊印象。包括“天问万人棺”,也源自于脑颅中隐约有的轮廓。
他曾以为这是偶然,后来明白不是的。
作为神木本身,他曾被神农留下过许多符咒的印记,只要他竭力去回忆,就能想起许多上古秘术,比如时空生死门,比如此刻,他初次使用的裂尸诀。
裂尸诀,与洪荒时的神魔之战有关。相传那一战后,大陆上的人族死伤惨重,活下来的人在尸海中挣扎,很快就罹患疫病,感染恶疾……而当时,伏羲一心要将魔寇赶尽杀绝,女娲则受了重伤陷入始神沉眠,能救世的只剩下了神农。
于是,神农将一株参天炎帝木c-h-a入东极之海,那神木上通九霄,下彻极渊,有万种枝条,上亿花果。
“神木,万人棺。”
话音落,炎帝神木的根系从东海海底蔓延,刹那遍布整个修真界!那些粗遒或纤细,或糙硬或柔软的根须拔地而起,泥沙落下。
“裂尸、收棺!”
根j-in-g将地上一具具腐烂的尸体裹住,碎裂成灰……天地间的腐尸不见了,尸灰成了沃土,沃土上开出鲜花。炎帝木完成了它立足于人世间的第一件事,而后它的亿万根系收回了东海之极。
——
这是史册上对炎帝神木的最古老记载。
楚晚宁的眼眸被手上的灼灼光华映亮。
这是神农的法术。他会,因为他是炎帝木的一部分。如今他催动法诀,那个人……很快就会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再剩。
不过是一具尸体。
楚晚宁痛楚至极地想,有什么……舍不得的。
“你……楚晚宁,你……”
师昧盯着他,眼中惊怒与痴癫急促地闪过。两世所谋皆在此,他再也无法从容了。
“你给我停下!”
听到这个声音,楚晚宁抬起眸,安静地看着他,就像多年前那个雨天,他看到那个站在死生之巅学堂檐下的孩子。
他那时候怎么也没有想到,师昧的身份竟会是逃出生天的蝶骨美人席。
他最初对师昧的印象,全都来自于别人的言语。他听说死生之巅新来了一个孩子,那孩子的功课一直很用心,但无奈天生灵核太弱,什么法术都施展不好。而且因为资质太差,没有长老愿意收他为徒,就连璇玑都在测了他的灵根之后委婉地拒绝了他。
那一年,雨水顺着黑瓦瓦檐滴落,芙蕖般的稚子有些无奈地仰头望着,怀里抱一摞厚书。
楚晚宁微怔:“……是你?”
他认出了这个不合群的孩子,于是掌着油纸伞,朝他走过去。
“啊,玉衡长老。”小家伙一惊,慌忙低头行礼,堆到下巴的书卷让他摇摇欲坠,“问长老安。”
“……这么晚了,还在学堂?”
“没、没办法,要看的东西多,没有来得及看完。”
楚晚宁垂眸,目光落在《孤月夜药宗百草集》上。
孩子因此显得有些尴尬,雪腮生绯:“我资质愚钝,只能瞧一瞧药宗的内容……我不是觉得孤月夜更好……”
楚晚宁略有不解,眉心蹙一道浅痕:“看本书而已,紧张什么。”
孩子就把头低的更往下了:“是弟子言错。”
纤细的身子拼命低伏,不想引人注目的样子显得很可怜,楚晚宁不由地想起长老之间曾经有过的对话——
“那个师昧乖巧是乖巧,就是太没天赋了些,可惜了。”
“他其实不适合修真,唉,尊主也不知怎么想的,何苦收个没慧根的来修行呢。要是怜悯他,让他去孟婆堂谋个洗菜做饭的活儿也挺好。”
“不过他好像对药宗有些兴趣,贪狼,你不考虑收下吗?”
贪狼长老懒洋洋地:“性子太软了,不喜欢,不收。”
一把伞探过去,雨水珍珠般噼里啪啦落在油纸纸面上。
玉色指节捏着伞柄,骨骼修匀。楚晚宁淡淡地对那孩子说:“走吧,太晚了。我送你。”
檐上一朵盛开的白色小野花在颤动,师昧愣了一下,先是躬身行了礼,然后躲进了油纸伞荫里。
斜风细雨中,他们远去。
师昧眼底血红,他整个人都绷紧了犹如弓弦将断,他怒喝道:“楚晚宁!你为何要阻我?!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阻我又有什么用!”
“该杀的都已经杀了,不过只是最后三十条人命而已!只要三十条人命,那么多蝶骨族就可以活下去,上千年了!终于可以回魔域去,你为什么?你凭什么啊?”
风雷惊动,他犹如瞎目断爪的龙。那张脸上哪里还有昔日温柔的影。
“你毁去踏仙君,那些死掉的修士也没法儿活过来,你毁掉他,这个尘世也已经无药可救,你……你……”
楚晚宁道:“天罚未至前,终结时空生死门,这个尘世确实无法可救,但另一个尚能保全。”
“我只是再要三十条人命而已!”
“……一条都不该再少了。”楚晚宁闭了闭眼,掌中光华刹那亮到极致,“天问,万人棺——!”
犹如曾经神农缚尸,随着他的厉喝,远处传来大地的闷响。
掌心蓦地一合!
在遥遥后山,昏迷的踏仙君已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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