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疼,可他却一声都不肯溢出。
“是你自己说的……那回我为你解毒,你抱着我的时候,喊的是你师兄的名字。”
他下唇一抖,眼中盈满的流光再也装不下,化成一串碎玉琉璃珠,尽数落在江慈心衣摆之上。
江慈心闻言一愣,手上松了劲。
竟是自己神志不清之时,露的馅。
他心底松了一口气,却也难以避免地懊恼起来。
在阎罗教之时,也是这般糊里糊涂说了繁羽的名字。
怎么他一昏,就发起了多嘴的毛病呢?
又见眼前少年一行清泪未干,被自己吓得不轻,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既然是自己误说出口,又怎好再责怪他人?
“你……你别哭,”他口拙,“我,我不是故意要吓唬你……这话你可曾对别人说过?”
却见繁羽微偏着头,身子一侧,抖开江慈心搭着他手,声音低哑地一叹。
“江大侠放心,我若跟别人提过一字,便下那十八层地狱。”
江慈心听在耳中,心头微拧:“何以至此,我又没说不信你。”
繁羽不答,他脸庞仍垂一滴泪,神色灰败,全无方才含情切切的模样。
江慈心隐隐后悔。他知繁羽对他有情,如今这般,该是因了师兄之事黯然神伤。他心头想劝想辩,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磕磕巴巴道:“其实,我与师兄……并无什么,师兄此生都不可动情,我又怎好坏他清修……”
繁羽默默听着,只觉冷水泼身犹未凉,此话入耳方觉寒。
不是他对欧阳情无情,而是欧阳情不可动情,他才不好“坏他清修”。
这事本是他依着江慈心的胡话,暗自猜测的,如今江慈心这番举动,倒是坐实了这猜测。
繁羽暗自一叹,这江慈心怎不知,这事若要推解,便不该叫人抓到把柄。
可若是能说出一番干净利落辩词的,又怎会是江慈心呢?
这人说一不二,看不起虚虚假假,弯弯道道。
江慈心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愿信,于是急切道:“是真的,我师兄心法之故,若是动情便会废功,我与师兄当真……”
“我知道,此事我听欧阳大侠说过……我信你的。”繁羽无奈,只好回了他一句。声色皆泛起些许疲惫。
当日江慈心中毒之时,欧阳情便将功体之碍对他直言相告,半点无隐瞒。
那位冰雪雕就的高人大侠,一生都不可动情。不可动情,也就不会因情入迷雾,因人难入眠……
他细想动情始终,竟多是心酸愁苦,心底苦涩道:“若可不动情,说不定亦可免去诸多烦扰。”
江慈心皱眉:“你说什么?”
繁羽一抬眼,片刻才一扯嘴角,自嘲道:“都说情最恼人,江大侠没听过吗?”
“何出此言?”
江慈心听他如此说道,心里一酸,想要反驳,却不知从何辩起。
繁羽静静望着他,眼中微光闪闪烁烁。
“我原也是不明白的,后来,遇着了一人……才渐渐知道了。”
他眼底清辉变深,声调清澈悠长:“一动了情,想他快活,想他心愿得偿,哪怕要我成这石板路上,填补空隙的一握土,也心甘情愿。可……”
可,所求最难事,君心似我心。
第40章
江慈心听他一言,胸口忽冷忽热,不知该喜该忧。只是瞧着他泪眼婆娑,心里便不怎么快活。
他从来不会说什么劝人话,拿捏再三,只抬手想去擦他的泪痕。
不想,繁羽一手抵在他胸口,将他一推。
少年双肩犹带痛感,那江慈心一急之下,捏得他不轻,哪有方才腻在他身上磨蹭的瘫软模样。
“江大侠该是好了些吧,”他右手扶着左肩,一眼往江慈心下身扫去,“那毒好似也退了。”
江慈心听罢,才想起这事来。刚才叫欧阳情之事惊了,那来得突然的情欲,亦吓去了九天之外。
品香郎的毒何等霸道难缠,哪有这般惊一下便会退去的道理?所谓毒粉只是空摆迷阵,中毒之事自然是子虚乌有,全是江慈心自家说来。
既无毒粉,何来中毒?既无中毒,为何起了这等下流念头?
江慈心面上一讪。
他也不知这事叫繁羽看破没有,尴尬非常,只得速速理了衣衫。
繁羽却没精神理会眼下,趁他略略退开,就钻出墙边道:“江大侠若可行走了,还是去别院找人看一看,我……我还要回黄大叔那边。”
他向江慈心略一告辞,就转身跑出了小巷。可怜江慈心还衣衫未整,迈不出步去。他先唬人中毒,哄他解毒。不论繁羽是否识破,都是他理亏在先。
再者,繁羽本是情真意切,随他摆舞,却又被他三言两语问得泪水涟涟,委委屈屈。
他实无脸追去。
来时两人一前一后,你望我看,眼睛不曾离的;去时却不见那猫儿眼的少年,只余地上一只食盒,是他提过的。
江慈心只好独自提着食盒回了别院,下人们瞧他面色不好,都远远避开,没有敢上前寻事的。他脚下一转,又寻上了繁羽住过的那处院子。
推门一看,此处依然静寂,无人来过。将食盒放在小石桌上揭开,还余下的两枚蒸糕靠在一块,江慈心舍不得将它们拿出,只看了一会,伸出一指,往其中一只上戳了一戳。
院门外踢踢踏踏跑来个双髻小童子,圆头圆脑,正是顺宝。他从门外探身,往里头一看,才大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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