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却有些说不通。至少蔚蓝对他,超过了对於他自己的责任。
陈清清楚的记得,在他的婚宴上,喝的烂醉如泥的不是他自己而是蔚蓝。他看他在厕所里吐得一塌糊涂,他用纸巾帮他擦拭嘴角,他问:蔚蓝你是不是很难受?蔚蓝笑笑说:谁让我是你哥们儿呢,谁让我这麽倒楣被你选作伴郎。可不就得我替你挡酒?
他说的轻描淡写,无愧为他最好的朋友。
现在,也是吧?他说那样的话,其实是想要他自己振作起来吧?
蔚蓝,蔚蓝。我还是有些不懂你。
这一年的春节到的很晚,且对於陈清和蔚蓝来说也并没有什麽喜庆的气氛。
蔚蓝在连续若干个除夕夜独自度过之後,终於再一次回了「家」,实现了母亲某种程度上的举家团圆。
看看盘中圆鼓鼓的饺子,再看看围桌而坐的大家──「父亲」儒雅而有风度,「弟弟」壮了不少、头发花俏的挑染成时下年轻人最时髦的样子,母亲还是那般打扮考究,面带「笑容」,蔚蓝又被某种熟悉的晕眩感笼罩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看著电视机里无聊的晚会,耳边是不绝於耳的爆竹声。
吃过年夜饭他们一家人也下楼燃放了爆竹。蔚蓝叼著菸,看著「弟弟」点燃一支又一支炮竹,那声音真是震耳欲聋。
你们长得越来越像了,母亲如是说。蔚蓝从这同母异父的少年身上,却看不到自己当初的模样。
父亲意外「病故」之後,蔚蓝也觉得自己身体内的某部分随之消亡了。他离开他有些太过於早,这令蔚蓝对於父亲的很多细节都记忆的含混不清。可他知道他爱他,他也爱他。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蔚蓝惧怕著母亲。这种惧怕源自於父亲食物中毒死在医院洁白的床上。他们说他不该食用那盘色泽豔丽的蘑菇,那一小袋蘑菇却是母亲带回家的。她将它们放在冰箱里,然後送蔚蓝去了学校,自己去了远在郊区的公司。
而後,中午,她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中午只有父亲一个人在家中吃饭,这是他跟她都知道的。在医生庆幸他们母子远离了这场灾难的同时,蔚蓝从母亲哭得红肿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他所不能理解的东西。
蔚蓝对母亲的恐惧就在这一刻播种了。
然而,这恐惧也是会有所缓和的。在与母亲相依为命的一年多时间里,看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蔚蓝渐渐开始去否定自己的某种猜测。
但在母亲再婚之後,尤其当她怀上了另一个小生命,蔚蓝的那种畏惧感又从心底里涌现了出来。而当他从别人口中听闻母亲与这个男人相好多年,他又开始瑟瑟发抖。
他开始鲜少回家吃饭,总是厚著脸皮往陈清家跑。见母亲对此并没有微词,他便更疏远一分,有事没事便去陈清家住。
陈清的父母都很热情好客,从不会觉得他给自家添了什麽麻烦。甚至陈妈妈总会笑著对他说:常来常来,小清太内向了,你看他都不太爱跟我们说话。你一来,家里就热热闹闹。
一度,蔚蓝对陈清是有所愧疚的。他总觉得他是利用他逃出了自己那个y-in森森的家,并厚颜无耻的霸占了他的父母。然而另一方面,陈清对他的依赖与热烈欢迎,让他又觉得他们其实各取所需。
就在这样微妙的关系中,令蔚蓝自己都不可想像的,他对陈清的想法产生了改变。而随之改变的还有他注视他的眼神。这种病态让蔚蓝深受煎熬,却,无法停止。
那麽多漂亮女孩儿对他递出一封封情书,他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就是那麽的、将目光锁定在了一个同性身上。而这位同性却只会傻乎乎的说:唉,你怎麽又收到情书了?怎麽就没人写给我呢?
萌生去外地读大学的念头,是在那场尴尬的告白之後,他很难去描述那时候他的失落。这一次他不仅仅要逃开自己的「家」,还要被迫逃开陈清。而这场逃亡终究是以流产告终。
大学时代蔚蓝理所当然的选择了住校,那时候的他和母亲似乎都有些心照不宣,没人对此决定感到唐突。即便那所大学距离蔚蓝家的路程,不过四十分钟。
这种距离感,旁人不易觉察的距离感,始终弥漫在母子二人中间。人前人後他们都是和睦母子的典型──儿子从不忤逆母亲,母亲也从不对儿子指手画脚。然而,关起门来,他们倒颇有些像擦身而过的路人。
每每,当有人问及蔚蓝这个岁数了怎麽还不成家,母亲都是一笑而过的答:那是他自己的事。这句话在别人听来和在蔚蓝听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意义。
「冷不冷?」爆竹的炸响中,母亲看向了蔚蓝。
「还好。」蔚蓝捻灭了菸蒂。
「也不戴条围巾。」
「呵呵……」
「几点去陈清家串门?」
「一会儿上楼再坐会儿就去吧。」
「哦,那替我们给他老家拜年。」
「嗯。」
「家里还有一些别人送的燕窝,我们也不吃,你拿去送给陈清的父母吧。」
「不了,我买了年货。」
「是麽,那好吧。」
烟火璀璨,几乎要把黑夜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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