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生武艺本就不如萧景琰,再被他二人此起彼伏地乱嚷一通,心烦意乱之下不过几十招就被对方欺身靠近,剑刃架在了脖子上。
庭生忍不住瞪了萧玓一眼,剑尖向下拱手道:“儿臣不是父皇的对手。”
萧景琰一哂:“小子,你才多大?”瞥了旁边起哄捣乱的二人一眼,又道:“真到了战阵之中,周遭比这吵闹十倍百倍,到时你也分心受扰,那就只有洗干净脖子等人来砍了。”
庭生顿时大觉惭愧,脸都红了,低头道:“父皇教训的是。”
萧景琰撤剑后退,道:“再来。”
坐在一旁的蒙挚听着两柄裹了软革的训练用剑不断相交发出的卟卟声,心不在焉地只想着赶快找个什么借口离宫回府。他完全不懂皇上今日把他叫进宫来的用意。过招喝茶什么的,哪天不行,非要选苏伍赢了满朝文武这种特殊的日子?何况自己还是个挂名的中证……一想到明日不知有多少同僚要拐弯抹角旁敲侧击地找他问东问西,就觉得头都大了。
他如今不想和这位处处透着古怪的苏伍有太多牵扯。虽然在宫外与他初次见面后印象甚好,但一则他虽无名位,但也是皇上后宫中人,自己一个外臣不便与之结交;二则是知道萧景琰对他怀着荒唐的揣测,心中也就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来。一边告诉自己皇上这是太过思念林殊,又没亲眼看到他……不肯死心才会有这样的想法,一边又忍不住想如果真的小殊没死,如果苏伍真的是他,那该有多好。
那天听苏伍讲论兵法,莫名地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细细想来,当年和梅长苏在梅岭前线中军帐中,不是日日听他这样淡然而笃定地运筹帷幄吗?
当听到苏伍对林帅当年一场并不如何出名的战斗的部署指挥都说得丝丝入扣,种种细节犹如亲历的一瞬间,他几乎也要怀疑……怀疑……
但怎么可能?小殊是他亲眼看着咽气,亲手收敛入棺的,那大胜过后却无人欢呼庆贺,只余一片哀声和满目血色的中军帐他还历历在目……林殊已死,林帅的兵法和当年旧事,定然是皇上告诉那个苏伍的,这人才华出众,记得清楚明白也不出奇,自己怎能跟着皇上犯糊涂呢?
耳听一声轻叱,比武场上的萧景琰已将庭生的长剑震落,正在指点他,蒙挚抬眼望去,见他脸上汗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嘴角含笑,目光柔和,跟自己刚回京时那个形销骨立,终日面无表情的君主已判若两人。仔细想想上一次见到他这般表情,大概都是十多二十年前了。那时赤焰军还是国之铁壁,今上还是颇受宠爱无忧无虑的小皇子,而小殊……小殊还是那个万千宠爱于一身,金陵城中最明亮的少年。
那个时候,景琰和小殊,七皇子和林少帅,他们两人的名字称谓在旁人口中总是连在一起出现的。可谁知世事变幻,二十年后,小殊不在了,曾经亲热地唤他们“景琰小殊”的那些人也所剩无几,就只余一个称孤道寡的九五至尊……
想到这里蒙挚不禁一声轻叹,忽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执着茶壶将他面前的杯盏续满,蒙挚一惊抬头,见为自己续茶的人竟是苏伍,连忙起身拱手,口中道:“怎能劳烦先生,我自己来就是了。”
梅长苏放下茶壶轻叹一声:“当初在宫外把酒言欢,又同历险境,小弟还以为和蒙大统领已是朋友了。如今看来……”他自嘲地摇头一笑,“原是小弟痴心妄想,蒙大统领何等豪杰,怎会和我这样的人结交。”
刚刚坐下屁股还没落稳的蒙挚闻言又腾地站了起来,急道:“苏先生何出此言?我只是、那个……”
梅长苏抿了抿唇,低声道:“蒙大统领可是也觉得,我以男子之身与皇上……是个不知礼仪廉耻的人?”
蒙挚急得只欲捶胸顿足,他本就不擅言辞,这时更加语无伦次,来来回回只会说:“不是……怎么会?当然不是、你那个……”最后重重“唉”地一声,道:“苏先生,我一介武夫,不会说话,你别见怪。我并非不想与你结交,只是你如今……你是皇上……那个,那个、心爱之人,我乃是外臣……”
梅长苏不待他说完,展眉一笑,道:“那如此说来,大统领并非因为瞧不起我才不和我来往的?”
蒙挚把头摇得犹如拨浪鼓:“不是,当然不是。我怎会瞧不起先生你?”
梅长苏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大统领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我大梁声威赫赫的战神将军,苏某向来十分仰慕,大统领既不嫌弃,以后没外人在场时,你我就兄弟相称如何?”
蒙挚大是为难,支吾道:“这个……这个怕是不妥吧……君臣有别……”
“我又算什么君了?蒙大哥休要取笑。”梅长苏摇头莞尔,竟已自顾自地叫起“大哥”来。
蒙挚张口结舌地站在当地,心中只觉十分不妥,却又不知如何说才不会让苏伍疑心自己是瞧他不起。梅长苏见他抓耳挠腮的模样,忍不住噗地一笑,道:“就这样说定了。蒙大哥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教你被人议论的。”
“我倒不在乎旁人议论……”
“议论什么?”
两人转头一看,萧景琰正大步从场中向他们走过来,三个孩子犹自围做一堆,飞流手中执剑,一脸严肃地不知再对另外两个说什么。
梅长苏笑眯眯地道:“我刚刚和蒙大哥说定今后要兄弟相称。蒙大哥说他不在乎旁人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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