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展元死的不明不白,叶乔染又好似痴傻了一般,人们都说昔日辉煌的一方府邸,如今已经彻底败落了。
这一病,便过去了四个月,身体大好时,已是来年三月。
时逢惊蛰,却反常的飘起了雪。
叶乔染裹紧了大衣,仍旧有丝丝冷风灌进脖颈,独自走在小路上,她莫名想起纠缠她多年的那个梦。
白雪簌簌而落,积了不厚不薄的一层,踩上去触感分明。
眼前不远处的雪地里,立着一个鲜红身影。
林秀卿穿着叶乔染送的长裙,鸳鸯戏水的刺绣色泽鲜明。
叶乔染凝眸打量。
终年苍白的脸色,鲜艳似血的红唇,精致的眉眼,泼墨般的长发。
使得林秀卿看上去有种不似真人的错觉。
可叶乔染没来由的感到心慌。
明明就在眼前,咫尺之遥,却仿佛隔着一道深不可测的鸿沟。
也许这人世,在她二人之间从来都只是阻隔。
良久,林秀卿上前轻轻拥住叶乔染。
“你是来和我告别的。”叶乔染红了眼眶,攥住林秀卿的手腕,忽然哽咽起来,“你要离开我了对不对?”
林秀卿没有点头,也不否认,只是淡淡说道:“皆以实归,多离妄执,阿染,莫要执念。”
“可我就要失去你了,”叶乔染心中一顿,缓缓松开她,却有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好似整颗心被生生挖出,血肉模糊,凛冽冷风穿心而过,只余下彻骨荒凉。
“是我杀了大哥是不是?”叶乔染低声呜咽,“你也是,从来不曾在我身边的,是不是?”
“阿染,你要好好活下去,会有更好的人代替我来陪着你的。”林秀卿退后一步,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欢快明朗的笑容。
风光齐月,宛若天人。
叶乔染有一瞬间的晃神。
风雪渐紧,穿过纷纷落雪,林秀卿的声音回荡在叶乔染的耳畔:“莫要忘记我的话,阿染,此后岁岁年年,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林秀卿转过身往前走,裙角微扬,回眸妩媚一笑,红唇轻启,笑声清脆:“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阿染,我会一直在你心里,一直都在……”
叶乔染眼睁睁看着林秀卿离去,飒飒风雪里,她纤弱妖娆的身影黑白分明。
脚步轻缓,带着从容不迫,和无可阻挡的决绝,伴随着清脆如银铃的笑声,一点一点砸进叶乔染的心。
天色暗沉,寒风凛冽,风声渐起,只剩下几乎要迷了眼睛的碎雪。
她的身影渐渐模糊,最终也消失在漫天乱雪里。
梦里那条路,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叶乔染想,就好似梦里那个女子,也只是个未完成的梦。
叶乔染忍不住大笑,笑得泪流满面。
林秀卿的爱,林秀卿的恨,原来她一厢情愿的执念,到底只是一场过眼云烟的梦。
七年惊蛰,从此音尘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烟。
(十一)
回北平的叶公馆待了数月,叶乔染待得精神好些了,复又来到了苏州叶府。
整座府邸空荡荡的,叶乔染这才想起自己离开后,早已把家丁遣散,此次回来再见到这荒凉景象,颇有些故地重游的心酸。
家具都蒙了白布,长靴在大厅里一步步地踏,扬起细细的灰尘,透着一股子凄冷的死气,。
叶乔染一步步走上旋转的楼梯,手里拎着一桶油,一边走,一边淅淅沥沥地洒,煤油在身后蜿蜒成一道扭曲的痕迹。
穿过长廊,脚下“哐啷”一声,似乎踢到了什么,她垂眸,忽然就笑开了。
是一面镜子,镂花精致的铜镜,不知在这里丢弃了多久,蒙了一层灰,镜面摔得四分五裂,映出一张破碎的秀丽面容。
叶乔染缓缓弯腰捡起,小心翼翼捧在怀里,擦了又擦。
她几近痴迷的看着,原本想伸手摸上镜面去,想了想又缩了回来,低低地咳嗽了一声,哑着嗓子喊了声:“林秀卿。”
话一出口,她便惊讶于自己语气里的温柔,有一种叫做想念的情绪将她的肋骨胸腔涨得满满的,溢出来都生疼。
“林秀卿。”她又喊了一声,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眼前似乎浮现出那年惊蛰她们初遇。
林秀卿抿唇轻笑,天青色对襟旗袍衬托得腰肢愈发纤细:“一别经年,不知公子可有故人夜夜入梦?”
墨色眸子里光泽流转,仿佛铺了一层碎琼乱玉:“可我在此,却等了公子许久了。”
叶乔染眯起眼睛,颤抖地呼出一口气,她总是忘不掉这样的情景,忘不掉她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里流转的惊艳。
她放下铜镜,将手里最后的煤油围着身子洒了一圈儿,从怀里掏出一盒洋火儿,随意地点燃扔在地上。
熊熊烈火轰地燃起,顺着煤油的痕迹在屋内迅速蹿开,火光肆虐中灼人的热浪一下一下地往叶乔染脸上扑。
滚滚热浪不断的席卷而来,她缓缓闭上眼,眼角却溢出泪来。
“都结束了,这场好梦,终于到了该醒来的时候。”她声音低低的,似是在自言自语,“一辈子竟然就这样看到了头,可我……”
我约莫是始终没曾得到过,叫我捧在心尖上拼尽全力去爱的那个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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