际上就是在问他是不是知道自己的死期。这样一个不问目的便施恩于我的人,我有什么资格向他提出这种问题呢?从他的表情上,我看出他知道了我打算问什么,于是我低下头,向他谦恭地表示敬意。他点了点头,接受了我的致歉。我这才回到家中,安排旅行事宜。
商队两个月后才抵达开罗。这段时间里,盘踞在我心中的是什么事?陛下,我这就向您禀报我没有告诉巴拉沙特的事情。我从前结过婚,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娶的是一个名叫纳吉娅的女子。她的身姿像柳枝一样轻盈,脸庞像月亮一般可爱,她的善良和温柔更是俘虏了我的心。结婚的时候,我刚刚开始做买卖,生活虽不富裕,但也没什么欠缺。
结婚一年后,我准备启程去巴士拉见一个贩奴船长。我找到了一个好机会,可以靠贩卖奴隶赚一笔钱。但纳吉娅不同意。我提醒她,拥有奴隶并不犯法,只要善待他们就行。但她说,我不可能知道我的买家会怎么对待他们的奴隶,所以应该只贩卖货物,而不是人。
我离家远行的那天早晨,纳吉娅和我大吵了一架。我对她恶语相加。一想起那些话就让我羞愧不已,所以恳请陛下原谅我不在此重复了。我怒气冲冲地上路,从此再也没见过她。我走后一些日子,一座清真寺的墙壁倒塌下来,她受了很重的伤。她被送到大清真寺,但那里的大夫也救不了她。不久以后,她死了。我直到一个星期后返程回家才知道她的死讯。我感到仿佛是我用自己的双手杀死了她。
地狱的煎熬比得上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所经受的折磨吗?这个问题,我只差一点就有了答案,因为内疚之心险些让我丧命。我敢说,我受到的折磨正是来自地狱。悲痛像冥世的烈焰,灼烧着我的身体,却并没有灼伤我的肌肤,只让我的心痛苦不已,再也经不起任何打击。
痛悼亡者的时期终于过去了,我觉得自己像被掏空了一般,只剩下一个皮囊,里面空无一物。我释放了买来的奴隶,成了一个织料商人。过了一些年,我成了富翁,但一直没有再次结婚。有些和我做买卖的生意人想把自己的姐妹或是女儿嫁给我,他们说,女人的爱情会让你忘记你的痛苦。也许他们说得对,但它无法让你忘记你给予别人的痛苦。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想象自己与另一个女人结婚的情景,我都会记起最后一次与纳吉娅相处时她眼中的痛楚。于是,我的心对其他女人关闭了。
我把这件往事告诉了一位毛拉。忏悔和赎罪可以抹掉过去的罪孽,这句话就是他说的。我努力忏悔,尽力赎罪。二十年来,我一直是个正直的人,按时祈祷斋戒,向比我不幸的人布施,还去麦加朝圣。但愧疚之情仍旧缠着我不放。安拉是仁慈的,这是我自己的失败。
即使巴沙拉特问我,我还是不会把我期望达到的目的告诉他。他讲述的故事说得很清楚,那些我明知已经发生的事,我是无法改变的。当时,没有人阻止年轻的我,让我不要在和纳吉娅的最后一次交谈中大吵大闹。但哈桑的一生经历中还暗藏了拉妮娅的一个故事,而哈桑本人并不知道。这一点让我看到了一线希望:或许,当那个年轻的我外出做买卖时,我可以做些什么。
当时或许出了什么差错,我的纳吉娅并没有死,而是幸存下来。存在这种可能吗?在我出门经商期间,或许是另一个女人被尸布包裹着葬在墓地。也许我可以救出纳吉娅,带着她回到我那个时代的巴格达。我知道这是蛮干。饱经世故的人们常说:“不会回头的有四件:说出口的话,离弦的箭,逝去的生活和失去的机会。”我比大多数人更清楚,这些话再正确没有了。但我仍然抱着奢望:也许安拉会判定我二十年的忏悔已经足够了,也许他会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重新得到失去的亲人。
商队的旅行一路平安无事。六十次日出和三百次祈祷之后,我来到了开罗。不同于祥和之城巴格达整齐有序的设计,那座城市是个让人摸不清方向的迷宫。我好不容易才弄清当地街道,总算来到横贯开罗法蒂玛区的大街。从那里出发,我终于找到了巴沙拉特店铺所在的街道。
我告诉那位店主,我在巴格达跟他父亲谈过,然后把巴沙拉特给我的信递给他。读完信后,他领我走进店堂后面的一间屋子,屋里正中央的地方立着另一扇年门。他朝我打了个手势,请我从年门左侧迈进去。
站在那个巨大的金属圈前,我突然觉得一阵凉气袭人,赶紧暗暗资备自己过于紧张了。我深吸一口气,举步迈过门洞,发现我置身于摆放着不同家具的同一间房子里。如果不是这些不一样的家具,我不会觉得穿过年门与穿过普通房门有任何区别。过来之后我才意识到,刚才感到的凉气原来是拂过这间屋子的阵阵清风。这个时代的这一天比我刚刚离开的那一天凉爽得多。我的后背仍能感觉到刚离开的那一天的热气,透过年门吹来,柔和得像一声叹息。
店主跟着我过来了,他喊了一声:“父亲,您来了位客人。”
一个人走进这间屋子,不是别人,正是巴沙拉特,比我在巴格达见到的巴沙拉特年轻了二十岁。“欢迎您,尊敬的先生,”他说,“我的名字叫巴沙拉特。”
“您不认识我吗?”我问。
“不。您一定见过我年长的自己。对我来说,这是我们头一次见面。但我仍然非常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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