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妹妹的特权之一。
“有啦有啦后来发现了,我也觉得很抱歉啊。”李康隆略微调整手机的位置,另一手轻轻搔了搔头。
李康隆这几天常在晚上下班后接到妹妹的电话;一边跟她聊天一边慢慢走回住处,半夜的街道渐渐也变得不那么冷清,吹着夏夜的风散步在其中,还挺惬意的。
“那然后呢?你有跟他道歉吗?”
“然后我起床刷牙,洗了把脸。清醒并且冷静下来之后,开始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他真的穿越时空去杀掉老爸?怎么可能啊哈哈哈哈。”
听她笑得嘎嘎有声,李康隆忍不住又苦笑。
“我本来也觉得不可能,但是他一直没回来,回想起他说‘可以唷’的那个表情,我忽然真的怕了,他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搞不好真的有本事回到过去也不一定。”
“啊哈哈哈哈。”
“现在说来很好笑,但我那时真的愈想愈怕,想说如果老爸被他做掉,你就不会被生出来了,那该怎么办才好。”
“哈哈哈哈哈……呜噫,我眼泪都笑出来了,好感动。”
听她声音真的有点哽咽,很容易就能想像她拉长人中、挤眉弄眼、装着擦眼泪的丑样子。李康隆笑了笑,继续向她描述后来发生的事。
就在他真的开始烦恼“万一害妹妹不能出生怎么办”时,门忽然碰地一声被打开,柳生绷着一张脸,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面对傻眼的李康隆,他说了句“怎么可能做得到啊”,就坐回他的椅子上低头沉思起来。
“欸?”这下换妹妹愣住了。“他不是说‘可以’吗?为什么又那样讲?”
“我不敢问啊!他回来时脸上脏脏的,头发上还黏着几片落叶,看起来像是做了什么努力但却失败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吐槽,加上他脸又臭得要命……”
听完李康隆的形容,妹妹笑到快要岔气,直说“这家伙太妙了”“有机会介绍我认识一下”,完全忘记自己前几天才叫哥哥要想办法赶走他。
妹妹的笑声虽然略嫌刺耳,但总能让李康隆心情变好。
“我快到家了,你也快去睡。”
“喔好吧,那我改天再打给你——你也可以打给我啊!要打给我啦!”
李康隆一面敷衍着说“好啦好啦”,一面抬头望向公寓窗户。
他住的那层楼,整排窗户全是暗的,没有任何一户亮着灯光;但李康隆知道其中有扇窗旁边,坐着一个正在等自己下班回家的杀手。
柳生丝毫没把李康隆早上乱发的那顿脾气放在心上;当李康隆下午向他开口道歉时,他脸上浮现的居然是惭愧之色。
“无法达成任务,是我专业能力不足,你又何必道歉!”说着还摆了摆手,像是自尊心严重受创。
想起柳生当时的表情,李康隆忍不住想笑。
因为梦见那段寂寞到哭不出来的回忆而迁怒,的确是自己不对。
父亲年轻时不务正业,吃喝嫖赌样样都来;母亲一肩扛起养家的责任,劳碌伤身、婚变磨心,数度闹到要离婚了,却都阴错阳差没离成。
现在父亲年纪大了,依然不务正业,但年轻人那种凭着血气呼风唤雨的态势已经残存无几;在外面吃不开,加上背了许多卡债,过去那些折磨妻儿的荒唐行径不得不收敛许多,待在家里的时间增加,总算比较像个父亲。
也许是原谅了,或者是习惯了,更可能根本是心死了,从母亲到自己到妹妹,没人想向他计较过去的伤害,也没人想向他索取未来的补偿;父亲竟也能心安理得地继续端他一家之主的大架子,对母亲颐指气使。
记忆中几乎没养过家的男人,在得知李康隆考上大学时,得意地在外面炫耀“我儿子考上好学校”,回家却对儿子吼叫“念那么多书做什么,我可没钱供养你”。
有人期待过你吗?你能管好自己就谢天谢地。冷眼看着在客厅喝到烂醉的父亲,李康隆不发一语,心里却仍是受伤了。
虽然跟妹妹感情很好,虽然舍不得妈妈一个人辛苦,虽然一面上学一面打工让他过得很累很紧张,但他打从心里庆幸自己有离家的机会。
一个人比较自由,比较愉快,比较不必去思考那些爱与恨、亲情与责任、惯性与依赖之类其实旁人用个三言两语就能道尽的东西。
当然有时候也会寂寞。
不过,自从某位杀手先生硬是住进来赖着不走后,“寂寞”这两字似乎就跟自己绝缘了。李康隆收好手机拿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想着待会儿要怎么回答柳生那句“今天想杀谁”。
开门后,迎接他的却是满室静谧。
柳生不在家?李康隆一怔。连续一个月有人等门的温馨小日子过惯了,突然面对空荡荡的房间,他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走进房里定睛一看,才发现柳生不是不在家,而是睡着了。
坐在那张小小的扶手椅上睡着了。
李康隆放下背包,蹑手蹑脚地靠近他。这个画面太珍贵了——不知是为了随时“掌握杀意一瞬间”,或是为了保持专业杀手的警觉,李康隆从来没看过柳生睡觉的样子。
左腿屈起架在右膝上,身体有点下滑;腰部卡在椅背和椅面的直角处,头歪歪的靠在椅背上缘。
看起来很普通嘛。李康隆屏住呼吸,弯下腰盯着柳生的脸。他的睡脸看来疲倦但又纯真;明明在椅子上睡觉无法翻身,衣服和头发却显得有点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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